第(1/3)页 晋阳长公主府。 阁楼之中,宋璟与晋阳长公主客气地叙了两句话,就转而将一双灼然目光投向贾珩,或者说,这位宋国舅其实对贾珩更为热切一些。 宋璟儒雅如冠玉的面容,现着吟吟笑意,道:「子钰,然儿前日过来说,他的宅邸再有几天就能落成,想着邀请子钰过去庆贺乔迁之喜,这两天,子钰忙着审案子,倒不好贸然打扰。」 贾珩笑了笑,问道:「殿下上次就和我说了,说等到那天送上一封请束就是,也不知具体落成是那天?」 「就在三天后。」宋璟笑了笑道。贾珩道:「那待三天后就过去看看。」 「等会儿无事,不如小酌两杯,子钰可千万不要再行推辞了。」宋璟笑了笑,神情真挚而热情。 贾珩道:「明天如何?等明日朝会下了朝,我做东,来请宋大人,前段儿时间是太忙,庶务缠身,一直未能应约,实在抱歉。」 在魏王去年过生日时,宋璟就提及要邀他小酌共饮,后来一直因事推托,如今也不好再放人鸽子。 宋璟点了点头,笑着应道:「那明日我就在宫门外恭候子钰了。」 贾珩连道不敢。 宋璟旋即,面色复杂叹道:「明天朝会要议处工部一案,此事也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风波,子钰为军机大臣,又是主审,不知如何看?」 说来,他曾为六品官,除非礼节性的大朝,连列席听朝会的资格都没有。 好在这次都一跃而至五品,虽然只是内务府这样的中朝官儿,但所掌钱银度支,都是以百万计,位卑而权重。 先前元春所言,其实对也不对,这位宋国舅虽有外任封疆、内廷辅政之志,但也知道一切要将之寄托在魏王陈然身上,只有自家外甥安稳坐上太子宝座,他来日才能大展宏图,施展平生才学。 否则,仅仅是以举人功名,又是外戚,在当今天子眼中,不会视为股肱之臣。「此案应尽快廷议处断,朝廷开春以后还有多项大政要办,不能因此事酿成政潮。」贾珩面色—肃,沉声说道。 宋璟点了点头道:「是这个理儿,如今朝局又逢京察,的确不宜再多动荡了。」 自年前年后,先后走了两位阁臣,眼下又要离去一位。贾珩又与宋璟说了一会儿话。 待宋璟告辞离去,晋阳长公主玉容幽幽,端起茶盅,呷了一口,说道:「他在拉拢你。」 贾珩道:「都说外甥像舅,方才看着这话不假。」 宋璟还算好的,自馔身份,热切倒不谄媚,而魏王陈然年岁尚轻,就有些沉不住气。 元春静静听着二人叙话,心头幽幽一叹。 晋阳长公主解释道:「本宫那个嫂子,一共兄弟姊妹四个,宋璟是第三,曾获举人功名,后来出仕,倒是其弟宋琼,是两榜进士,目前在河南为知县。」 贾珩道:「这般一说,两位宋国舅,并未得圣上大用。」 「只怕这二年也要重用了,毕竟,魏王如今开了府,不管如何,他是皇嫂之子。」晋阳长公主意味深长说了一句,而后柔声说道:「说来,皇子成年开府,还是太祖朝定下的规矩,让诸亲王宗藩出来观政办差,算是汲取前明之教训,前明皇子长于妇人之手,不通世情庶务,而为臣下所欺。」 前明皇室将藩王当猪养,陈汉太祖就汲取教训,皇子虽同样不就藩,而是在拣选继承人上,以开府观政,锻炼能力。 「有利有弊,前明初立也曾分封诸藩,但建文甫继,急行削藩之策,叔侄兵戎相见,而使帝系偏移,后世子孙殷鉴于此,自然改弦更张。」贾珩摇了摇头道。 「重用宗藩,就容易酿出祸乱,说来司马乱晋,才使中原沉沦。」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有所思说着,丽人原就对这些颇感兴趣,又问道:「那为何周、汉之时行郡国之策,得以国祥长存,两周两汉,及至秦、晋之时,反生萧墙之祸,二世之乱?」 贾珩道:「此事说起来复杂,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,不过殿下这个问题问的好,盖因,世无长治久安之国,并无一定之策,不过世移情变,因时因地制宜而已,故而,历朝历代都在镜鉴前朝之治国得失,然又因旁事而祸乱失国,治乱兴衰,此起彼伏。」 刘邦在封刘姓诸王的时候,肯定想过,秦二世而亡,竟然没有始皇血脉骑兵勤王,结果天下为异姓所得。 司马懿篡曹魏时,估计也想过这个问题。 晋阳长公主闻言,面色现出思索,道:「可否细言?」 贾珩道:「殿下其实问的是两事,如经纬横纵,其一是分封和郡县二制,高下优异,其二是神器谁持,方得长久?」 丽人点了点头,美眸焕彩。 的确是经纬横纵。 贾珩道:「其一,先贤多有论述,不需赘言,况且如今郡县制成,但也不是说,并非分封就彻底据弃于外。」 第一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,州县就是符合古代中国,中央和地方的纵向权力分配方式。 但分封,如果用之于全球布武,却是统治成本最低的方式,各自分封一块儿地,自负盈亏,数百年后,肉都烂在锅里。 「昔日,周天子分封宗亲,封邦建国,以礼乐教化四方,彼时宗亲开疆拓土,驱逐蛮夷,即为宗藩,宗藩者,天子之藩篱也,既为藩篱,当镇四方抵抗外患,如司马氏诸王秉政,将篱笆扎进了自家院中,如何不生祸乱?而武帝削藩,使众建诸侯而少其力,绝嗣、坐罪失国者,疆土、人口收归中枢,重定州县。」 「篱笆扎进了院子?」普阳长公主喃喃说着,面上若有所思。 「四夷既服王化,行郡县制而纳归治,对未服王化的蛮夷之地,初始可行分封,以为屏藩,而后再经百年众建诸侯,人口繁衍,逐渐纳入归治。」贾珩道。 分封可以说开疆拓土的利器,什么叫宗藩?就是天子的藩篱,谁家把篱笆扎院子里的? 而周人事实上也一直受戎狄侵扰,封出去,开疆拓土,化夷为夏,然后肉烂在锅里。 贾珩道:「至于神器何持,方得长久?大权付之于宗亲,则八王之乱,祸起萧墙;付之于家臣,则门阀林立,豪强士绅;付之于家奴,中唐阉宦恶奴欺主,行废立之事;付之于外戚,梁冀跋扈,王莽篡国;皆不付,尽集权于上,君主时贤时愚,时仁弱时暴戾,如是何解?」 这牵涉到横向权力分配,即将权力放在谁手里的顶层设计,才最稳固,最高效? 以人主而言,大抵行制衡之道,士族、外戚、宦官、武勋,无所不用,谁贤用谁,贤时用,不贤时罢。 可人主如前贤而后不贤呢? 人主如是,团体亦如是,六亿神州尽尧舜,终究是一个理想国罢了。 第(1/3)页